那拳脚到肉的嘭嘭咚咚声，让义云不自觉的身躯颤抖，小声问韩厉：“为什么她如此凶蛮？”

　　韩厉奇怪看着他：“是青光一开口就惹人生气，他做得不对当然要受教训。”

　　又看他一眼：“等你有了儿女你就懂了。”

　　义云再聪明也没到当爹娘的年纪，更加体会不到自己儿女被人不珍视的心情。而青光本来就笨，作为精灵天生不懂人类复杂幽暗的心思情绪，因此被痛扁后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。

　　扈轻没心思提点他，让他亲师兄头疼去，再说，他可是有正经师傅的，怎么，有了媳妇就忘了徒弟？

　　帝印小分队的群里余幼又给她提交出新名单，扈轻和韩厉说了声再次出发。

　　义云跟得紧，生怕自己被丢下。

　　青光由着韩厉给他疗伤，目光紧盯义云远去的身影：“师兄，师姐让渺渺阁的人跟着做什么？怕得罪渺渺阁吗？”

　　韩厉用灵力消去他身上的青紫：“没摸清对方底细前不要轻易将事做绝。我看义云这少年心性不错。渺渺阁放出英雄榜得罪这么多人，可见他们根本就不怕，说不得便是里头有众人无法怪罪的因由。”

　　青光有多信赖自己人就有多不信赖外人，他撇着嘴：“师兄，外头的人好会装的。我有个朋友就是被个歹人装模作样的骗了，被哄着做了契从，被逼着做了恶事。幸好法则松动，他自己强行挣脱了契约，却也因为那些被迫做下的孽付出了惨重代价。师兄，外头没好人。”

　　韩厉心说，只是被骗还是轻的，多少人不但被骗还丢了命。

　　“你知道外头的歹人多，那就该理解我和你师姐对你交友多慎重都不为过。”

　　青光默了一会儿别扭开口：“我知道，所以师姐打我我也没还手呀。我的朋友都很好的，师兄见了就知道了。”

　　扈轻匆匆去了没主的界，跟天道一番交流，天道痛快的给她凝出帝印来，扈轻往里塞功德小球，塞两次。

　　义云亲眼见到过程，眼珠子都要爆出来：“帝印就这样出来了？还有…功德？这样结实的功德得是多少？天哪，你竟然会有功德——”

　　扈轻听着不对味儿：“哟，什么意思，我怎么不能有？我哪里碍你的眼了？”

　　“不是不是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意思是——掌帝印的人，在我印象中，应该是主杀伐的，主杀伐的人…很难有功德。”

　　扈轻嗤笑：“我也是动过杀伐的，正正经经的带领大军征伐。这不是后来你们搞出个英雄榜嘛，再走这种正规的征伐路子就太慢了，只能另辟蹊径了呗。”

　　义云一堵，缓口气说：“你这蹊径不是更好？不废一兵一卒，和平安静的拿下帝印，没有死伤，也就无损你的功德。”

　　“哟哟哟，”扈轻挑起眉头，“我还得谢谢你家呢？敢情你家是阻拦咱们大家杀生造孽？”

　　义云一本正经：“我们渺渺阁虽然历来神秘，但也一直以苍生福祉为己任。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放出英雄榜不是为减少杀孽呢？”

　　扈轻呵呵：“是不是好人，不但看你们怎么说更要看你们怎么做。就算是好人，就算初衷是好的，可后果完全相反的话，天道能因为你们初衷是好就饶过你们？”

　　天道的算法可比法律和道德高级得多，做好事未必是功，做坏事也可能不记过，扈轻也不知道天道怎么审核善恶，帝印也不知道，她顶多通过帝印引天诛。

　　义云：“无论如何，我们没有害人之心。”

　　对此，扈轻嗤之以鼻。没有害人之心算得什么？人多的是时候因为认知有限、同情心泛滥、热血上头等各种原因而好心办坏事呢。就算她自己，她都不知道她如今做的这些事情是好是坏。

　　拿出九龙盘，变成九龙辇，扈轻示意义云一起坐上来，巡界。

　　义云到处摸：“有规则气息，难不成这也是帝印？可它好像是个器啊。”

　　扈轻观察记录着周围的空间结构。

　　“咦，我好像感觉到法则有改变。”义云忽的坐直，右手掐算，掐算不得，眼底浮出黑白双鱼去看四周。

　　“扈轻，扈轻，法则改变了！”他大呼小叫起来，抓着扈轻的胳膊摇晃。

　　扈轻嫌弃的摆脱他的手：“变就变了，早就变了，青光不是当着你的面说了？哦，你顺便看看，契从能自主脱离契约，是真是假？”

　　让余幼他们验证是从结果上证实，让义云看的，是源头上的变化。

　　义云瞪大眼睛观察天地间，扈轻看到他瞳孔中缓慢转动的黑白鱼，想着自己识海里的小阴阳可威风得多。

　　义云观察完，头脑昏昏，身躯一晃，扈轻及时扶住他。

　　“透支了？”

　　义云不说话，抱着脑袋休息。扈轻见他气息尚算平稳，便让他靠在车壁上休息，她驾着九龙辇将这里的空间结构和位置都记下，之后让九龙辇在天空中随便跑，她做空间通道设计图。

第1333章 义云说契

　　义云缓过神来，正好看到扈轻收起设计图，他瞟过最后的画面，愣住：“你——你还做着这种事？”

　　扈轻不免皱眉，这小子说话有些没分寸，哪种事啊？

　　“哦哦，我是说——你找帝印这么辛苦，还要分出心神做别的？你师门不是很多人吗？”

　　扈轻：“捎带手就做了，我是仙帝，做这个比任何其他人都快捷。我现在要去下一个地方。你——”

　　“我也要去！”义云可不想被落下，顿了下道：“法则是在发生变化。之前阁里已经发现了，再之前，阁里也推测出将有大劫。那个时候，天机已经看不清了。我们不能断定是哪种变化便不能妄言。阁里长老翻遍纪书将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天地大劫都翻出来做参考…”

　　扈轻：“后来呢？”

　　“像这样天机先乱的情况，有过几次，每一次皆是生灵涂炭。动乱的因由，有出现乱世祸星的，有族群大战的，还有一次是仙魔域被攻击的…渺渺阁可以预警可以窥视未来，但当劫难大到天机都混乱的时候，长老们能窥到的片段其实不能用来做决定的。”义云说到后来，很是谨慎，“众人信任渺渺阁，我们渺渺阁才要慎之又慎。”

　　说得很好，但鉴于他只是一个小弟子，所以扈轻只信一分：渺渺阁很慎重。

　　这份慎重为谁、要怎么用，就不知道了。

　　义云开始出神，扈轻看他一眼，转向另一个方向吹风。

　　“契约法则，在历史时期上，有好几个阶段的变化。”

　　扈轻转过身来：“你愿意告诉我？”

　　义云：“这又不涉及机密，只是一般人不会想知道这些，也因此很少人去记录。”

　　关键是能看到法则变化的人少之又少，这样变化的过程又极为漫长，谁能保证能连贯的记录？

　　义云知道渺渺阁从建阁之日起就热衷于收集各种古记录。

　　他说道：“契约的前身是誓言。言出法随你知道吧？”

　　扈轻用眼神说废话。

　　“很久很久很久…的以前，第一批神明，他们吐出的字就是法，他们说什么就会出现什么。所以从那个时期开始，也便是语言出现的初期，只有真，没有假。言出法随的事实变成那个时期的神明的思维定式，话出成真，说到做到。”

　　扈轻：“所以，那个时候的人许诺，必然是会做到的。”

　　义云点头：“根据神话记载，是这样。法则就在他们嘴里，上天不过是记录他们的话。做得如何，做不到如何，不是上天要求他们，而是他们自己要求自己。”

　　扈轻：“听着是一个至诚至信的完美时期。”

　　义云：“对，至诚至信。但，你也要知道，神明能量太大，性格十分鲜明。他们的言出法随，很多时候是冲突的…我猜是神明打架，法则破碎，这样的消耗之下，神明的力量也在削弱。或者其他原因。总之，后来的神明没有最初的神明能量大，一代一代的削弱…及至神明之下万族生。天地法则在这个过程中强势健全起来，变成管束众生的枷锁。”

　　扈轻垂了垂眼，枷锁，是义云一人的理解，还是渺渺阁的教导？

　　“这时就有了天地誓言。最初的天地誓言，是双方的协约，法则只是看结果，协约失败便履行惩罚，不存在谁奴役谁一说。”

　　现在也有，最常见的，结成道侣的时候立天地誓，依然灵验。

　　“契约，是从誓言里分化出的法则。一开始，契约是用来约束恶人的，能当契主的人，是要由天地认可资格的。”

　　扈轻对这些是头次听说，很新奇：“要什么资格？”

　　义云：“大概是为善的资格。我看过那个时候的小故事，很精彩。甚至有个襁褓小儿做契主，契约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。只要小儿一哭，那大魔头就要经受诸般折磨。只有小儿好好的，他才能好好的。好大一个魔头，被折磨得当奶妈子，伺候小儿不假人手。偏偏那小儿是个极其敏感的，当中辛酸，一言难尽。反正最后魔头不作恶了，我猜他是被折磨得心死了，更想死去解脱吧。”

　　扈轻哈哈大笑：“这倒是个好法子。可见上苍也促狭。”

　　义云也笑：“这样有趣的故事历史上发生很多。以后如有机会，你可以自己去看。”

　　扈轻便道：“你们渺渺阁让外人进？”

　　义云说：“不知道，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。”

　　他继续说契约的事情：“这种契约就是主从契的前身，平等契、双生契那些，是从誓言分化出来的。它们的大来源一样，级别却不同。主从契是誓言分支再分化而来，主从契再细化，还有主从生死契，就是主死从必死的那种。哦，这些你肯定知道的。我要说的是，主从契的前身演化成主从契，中间是经历了一次大劫的。”

　　扈轻眉心一动：“什么样的大劫？”

　　义云：“那些在仙魔域无法立足的仙魔，被放逐到仙魔域之外的混乱域，集合起来进攻仙魔域——结果很惨。很多知名的大仙门、魔门，都在那一场大劫中消失了。北极界，你知道的吧？”

　　扈轻：“我知道。北极神殿，自成一界。”

　　义云：“也是那一次之后，北极神殿自成一界，专门镇压混乱域的入口。”

　　扈轻想了想：“你给我讲讲北极神殿的故事呗。”

　　义云瞪大眼睛：“北极神殿比我们渺渺阁出现得早、更神秘，我哪里知道它的故事啊。不过我们渺渺阁敬重北极神殿就是了。据说那次大劫，北极神殿战死无数，最后剩下没几个人了。那一劫好些人都没了宗门家族，恨极混乱域，就自愿加入北极神殿终身镇守。”

　　扈轻点点头：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。那么——这次天地大劫，北极神殿有什么反应？混乱域的人没抓住这次好机会？”

　　义云惊恐睁大眼，仿佛在说：可怕的女人，你在说什么可怕的话题？

　　见他震惊模样不似作伪，扈轻淡淡一笑：“弟弟，给家里打个电话，问问这次的事混乱域会不会参与，如果他们也参与，咱们就该做些别的准备了。”

第1334章 义云不信

　　义云的心脏扑通扑通，失魂落魄。讯息发出去了，他想，混乱域真的也有大戏吗？

　　他知道混乱域的存在，可距离太遥远，上次混乱域作乱离得太久太久，久到那仿佛只是一个传说。他的内心，从不认为传说会来到现实中。

　　可，存在就是存在，只要存在，必然会出现。那里头都是不安分的作乱分子，那样的人物，怎么会愿意被世人遗忘呢？

　　听扈轻在问他：“混乱域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？”

　　义云转向她，强挤笑容，比哭还难看：“姐，我心乱得很，什么也不知道。我发誓，关于混乱域，我什么都不知道。没想过去了解。”

　　扈轻哦：“你偏科。”

　　义云有点儿想哭，现在回去补习还来不来得及？

　　看你那衰样儿，小年轻就是不扛事儿。扈轻心里鄙夷一番，拎着他后领子赶赴下一界。

　　义云跟着扈轻着着实实体验了一番加班的感觉。赶路，打卡，凝帝印，巡视，做设计图，赶路。

　　一开始的兴奋褪去，他只觉枯燥。

　　“原来你那么多帝印都是这样来的。”

　　扈轻：“是呀，我觉得我已经是飞一般的速度，可尘风还是比我多。他已经突破三百了。你知道他是怎么得的？”

　　“怎么得的？”

　　“我在问你。”

　　“我不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