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一摇继续没说完的话:“五姨太住的比我们好多了。”
凤梧:“……”
江南渡拍了拍凤梧。
凤梧回头,虚弱地唤了一声:“小江江啊,师父年纪大了,不经吓……”
江南渡眉微挑:“师父若是想抱,不如换我来抱?”
凤梧一听,整个人鲤鱼打挺跳回地上,显然在他心里,大徒弟要比这王家五姨太可怕多了。
“诸位,请进吧!”管家将五姨太的房间门锁打开,却和王老板站在门口,两人都不敢往里面走一步。
五姨太的房间采用的还是老式的布置风格,红木家具拔步床,每一样都是上好的材料,却不知是否因为死了人,这些家具看着都有种老物件的阴森感。
凤梧躲在范一摇身后,一小步一小步跟着往前蹭,问门口的王老板:“五姨太现在就在这屋里么?”
王老板怯怯地点头:“喏,就在床上呢。”
凤梧正跟着范一摇往床边蹭的脚脚骤然停住了。
范一摇被迫让师父拉住,便只有江南渡一个人走到了拔步床边。
拔步床的幔帐是垂下来的,这种遮遮掩掩的神秘感,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氛围。
江南渡手扶住那床幔,回头看了范一摇一眼,似乎在质疑她怎么还不跟过来。
范一摇无辜地眨眨眼:“师兄,我被师父拖住了,过不去了。”
凤梧冠冕堂皇道:“南渡,你掀开帷幔看看究竟怎么回事,别怕,有师父在这里。”
江南渡径自上前掀开了帷幔,于是床上躺着的五姨太尸体便这样暴露于人前。
只见五姨太穿着一身黑底刺绣的精致寿衣,珠光宝气,妆容整洁,看上去竟像是睡着了一样。
江南渡微微皱眉,问王老板:“五姨太去了多久?”
王老板:“这前前后后折腾的,也有快十日了!”
范一摇远远瞄了一眼,随口道:“十天都要臭了,可是五姨太看着还很新鲜呐。”
这句话似乎精准挑动了王老板脆弱的神经,只见他突然崩溃,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“所以才吓人嘛……你们说这人死了十天,怎么还跟刚咽气时一样呢!!!”
老管家赶紧安抚地拍了拍王老板,但是表情和王老板一模一样——一个大写的“我当时害怕极了”。
江南渡检查完五姨太的尸体,便又将帷幔放下,转而对王老板说:“运尸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?”
王老板哭丧着脸:“一直都在准备,从没收起来过。”
江南渡:“好,那今晚我们就来运尸。”
王老板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,眼睛瞪得溜圆,“今晚?晚,晚上?!你们要晚上运尸体么?”
凤梧:“什么什么?一定要晚上运尸体么?”
江南渡波澜不惊道:“既然每次都是晚上尸体突然从棺材里消失不见,那么我们就索性晚上出发,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。”
凤梧以手扶额,“哎我头怎么突然有点疼,不然还是回去躺会儿……”
江南渡轻飘飘来了一句:“最近隔壁的保安公司想让我去他们那里上班,给我开出的价钱挺高的……”
凤梧头立刻不疼了,“我算个吉时,看看什么时候出发好。”
江南渡对范一摇说:“一摇就不要去了,在镖局守家吧。”
凤梧眼泪汪汪看小徒弟,“一摇啊,你不去的话,谁能在路上陪师父说话呢?你大师兄他素来寡言……”
江南渡:“无妨,还有五姨太。”
凤梧一哽,假装没听见江南渡在说什么,专心致志给范一摇打感情牌,“一摇啊,师父当初见到你的时候,你才这么一点,是师父向邻居家讨来的羊奶,把你一点点喂这么大的……”
范一摇听这样的话已经听得耳朵生茧,“师父,您捡到我的时候,我好像已经三岁了,还需要喂奶么?”
凤梧面不改色:“那不重要,喂的是什么不重要。”
这一路范一摇都在被凤梧情感PUA,最后终于不胜其烦,“好了师父,我知道啦,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凤梧开心了,还对江南渡说:“你看,一摇这孩子就是孝顺。”
终于等到慕色降临,师徒三人做足了准备工作,便前往王老板家。
王家大门两侧悬挂着的白色灯笼此时全都点亮,内里烛火摇曳,将两旁楼宇映得一片鬼影幢幢。
一般而言,府里的姨太太过世,是断没有这样的排场的,而如今王家以正头夫人的规制送这位五姨太走,足以见得对这位五姨太的敬畏了。
师徒三人赶到时,王家大门口早已经站满了人,不光是王家的人,还有听到风声特地跑出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。
而在人群十几步开外,赫然停着一口漆木黑棺材,孤零零的,无人敢靠近。
见到范一摇他们,王老板眼睛立刻一亮,“几位总算是来了!我们已经将一切准备就绪,只等各位一到就能出发。”
江南渡看了一眼地上的棺材,“怎么没有抬到马车上去?”
因为棺材的尺寸比较大,寻常的镖车装不下,只能用马车装,但王家准备好的马车此时正停在一旁,而棺材是放在地上的。
王老板苦笑着解释:“是这样的江掌柜,经过前面几次,如今大家已经怕了,生怕将这棺材往马车上一抬,她,她她就又从棺材里消失了!”
江南渡瞥了棺材一眼,淡淡笑道:“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,她还能跑哪里去?”
周围一片寂静,竟是无人敢接话。
范一摇走到棺材旁,试着单手一抬,竟是轻轻松松掀起来一角。
王家不少伙计都看惊了,原本给五姨太准备的棺材很轻,总共也就百十来斤,可是自从出了那档子怪事后,就换了这口棺材。
这棺材王家是下了猛料的,里面还有一具尸体,加起来足有几百斤重,方才抬出来的时候,足足用了四个青壮男子。那么问题来了,这么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少女,是如何做到只凭一人之力就把这几百斤重的东西抬起来的?
范一摇不仅抬起了棺材,还用手掂了掂,对江南渡到:“没问题,还在里头呢。”
江南渡点头:“好,那就抬上车吧。”
这时凤梧却出来阻拦,笑眯眯道:“等一下,毕竟是运尸,我们还是老规矩,先给亡魂超度一下吧?”
范一摇和江南渡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一言难尽的表情。
其实他们山海镖局以前也是接过运尸的活的,毕竟这年头镖局行情不好,接活也不能太挑。所以凤梧就自创了一套超度亡灵的流程,每回运尸之前,都要带着两个徒弟走一遍。
凤梧张罗着让围观群众退散一些,然后领着两个徒弟围着棺材站好,一起边拍手边唱起来:“我害怕鬼,但鬼却未伤我分毫,我不害怕人,但人却把我伤得遍体鳞伤……”
围观群众:“……”
第3章 不如火化
师徒三人这场诡异的超度着实让人大跌眼镜,闻所未闻。
不过考虑到他们山海镖局原本也一直不怎么正常,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。
王老板很务实,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超度,只要能将五姨太这樽“大佛”送走,那就万事大吉了。
超度之歌唱毕,凤梧觉得终于圆满了,示意可以上去抬棺。
也是非常稀奇,只见师徒三人中,两个大老爷们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,便只有那最小的女娃娃上前,单凭一人之力将那棺材举上了马车。
没错,就是用的举,虽然之前已经见识到了范一摇的力气,但是那足足需要四名成年男子蹲下,蓄足了力气才能抬得动的棺材,居然就这样被她轻轻松松单手举上了马车,也实属惊人。
这要是不知道内情的,甚至会以为那棺材只是纸糊的呢。
“三位镖师一路走好啊。”王老板拱了拱手,目光中满含期许。
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大毛病,却总觉得怪怪的。
凤梧站在马车最后,拱了拱手作为回礼:“王老板不必相送。”
“师父,人家原本也没打算送我们啊……”范一摇打了个哈欠,没精打采地横坐在车辕上,屁股硌得很不舒服,但即便这样,也无法驱散席卷而来的睡意。
江南渡负责驾马车,听见范一摇打哈欠,回头看了一眼,“困了就去后面睡会儿吧。”
范一摇抓紧一切机会给凤梧施压:“所以师父你看,一个夜班镖师是多么重要啊!”
凤梧开始给小徒弟熬鸡汤,“一摇啊,身为一位花季少女,你不应该如此颓废啊,年轻人要有朝气!要有干劲儿啊!”
范一摇却当做听不见,化身复读机:“夜班镖师夜班镖师我要夜班镖师……”
简直魔音穿耳。
凤梧:“……”
马车很快行驶出了奉阳城,江南渡却并没有将马儿驱赶向通往临省的官道,而是驾着车往乡野小路走去,而且越走越偏。
凤梧感觉出不对:“小江江啊,你这路是不是走错了啊?”
江南渡:“没有。”
凤梧安静了一会儿,眼睁睁看着远处群山环绕,都隐隐约约能听见狼叫了!
“一摇啊,你师兄不会想要找个荒郊野岭,把我丢下吧?”凤梧声音颤抖。
范一摇竟然认真思考起来:“可是师兄他图什么呢?”
凤梧期期艾艾:“图不给我养老,图继承我遗产。”
“你有遗产?”这句话是江南渡和范一摇同时开口说的。
“有句话说得好,破屋也有三斤钉呢,你们的师父就是再穷,也是有点家底的!”凤梧很是不服气。
江南渡和范一摇同时回头看凤梧,凤梧面对这四道死亡凝视的目光,心里忽然毛毛的,捂住胸口,“你们,你们干什么?”
范一摇去看江南渡,“师兄,我记得师父去年说他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,所以才扣了我们的工资,让我们补了镖局的亏空,对吧?”
江南渡点头,淡淡道:“不错,他还说交不上水电费,把我的刀拿去当了。”
范一摇看了看四周:“我看这里没有什么人,不如把师父埋了吧。”
江南渡掐指算了算,赞成道:“此处风水的确不错,刚好可以把五姨太也埋在这里。”
“什么?你们要将五姨太埋到这里?”凤梧惊讶,自动忽略了两个徒弟要埋自己的话,仿佛耳朵拥有自动过滤的功能。
范一摇平静道:“既然在运输的路上这五姨太总是跑,那我们索性就把她埋了嘛,入土为安,哪里不是埋,早点弄完早点下班。”
江南渡看了那黑棺材一眼,唇角微微上扬:“我倒是很好奇,深埋到地下,她还能不能再跑出来。”
凤梧充满了道德负罪感:“这样不太好吧……万一被王家发现了怎么办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