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天剑宗老祖画像前的，只有一个灰色布衣身影。
对方身形颀长但并不算伟岸，甚至称得上瘦削，浑身萧索气场，令人鼻尖忍不住发酸，显然是为对方气场所染。
说好的千余人也没了踪影，赵泽岩只笑而不语。
鹿晴和宝轩对于看场合的天赋，那是无人出其右，立马缩着脖儿，揣起手，将鹿珠让到了主角出场的位置上。
这场戏，大概与他们无关。
而鹿珠见赵泽岩恭敬冲对方行礼，心下一动，猜出了对方的身份。
她喃喃出声：“老祖宗？！”
布衣身影回过头，果然是鹿珠在禁地内见过的那张脸，她下意识觉得骨头缝儿疼。
当初在中央禁地内净化邪修宝相邪煞死气的时候，都没少被宝相往死里揍。
当初虽然死气浓郁，将邪修宝相遮掩得面容不清，可祂并非一人形成。
上前梦渺先辈的尸骨糅合，脸颊与寻常人不同，带着神魂不全的碎纹，像是彼岸花纹路一样。
现在，那彼岸花纹只在脖子上，脸已经恢复了正常，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面容，令人见之即忘。
只有那双深邃到令人胆寒的眸子，泄露出对方已经存在几万年的迹象。
对方一开口，声音层层叠叠，显得颇为诡异，“娃儿，你就是息梵寺推算出的救赎？”
鹿晴和宝轩闷哼出声，软软晕倒，被赵泽岩了然接住。
鹿珠神识也一阵阵眩晕，大眼睛瞪圆，下意识后退一步，“不是不是！救下云真界，分明是五大宗和鲛族共同的功劳，我可没那么厉害。”
对方顿了下，露出个有些僵硬又诡谲的笑来。
鹿珠深吸口气，蹬蹬蹬倒退几步，不动声色将自己往赵泽岩身后塞。
掌门师兄带她来的，有什么问题，当然得掌门师兄扛！
赵泽岩：“……”你可真是个好师妹。
对方看鹿珠这快要扭头就跑的模样，放弃了表情管理，直接面无表情开口，声音低沉许多。
“对不住，我刚刚醒过来，还控制不住宝相威压，他们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
鹿珠松了口气，小小声问，“您叫我来，可是有事要吩咐？”
对方摇摇头，层层叠叠的声音有些怅然。
“在虚怀坠入荒狱的那一刻，困住我们的契约就破了，邪修墓冢也不复存在，我们只是想见见你这个力挽狂澜的娃儿……”
顿了下，对方表情愈发和善，“若你在修行上有何不解，或者想学什么云岚和真机秘术，我们也可以选择合适的传承予你。”
“云真危机已除，将来云真的命运尽在尔等之手，我们也该入轮回去了。”
鹿珠越听，脖子探得越长，小嘴儿忍不住咧起来，这一趟真有好处呀？
那可就别怪她胆儿肥了嘿嘿……
鹿珠表情非常自然地从赵泽岩身后窜出来，“老祖宗们只怕还不能进入轮回呢。”
光教她怎么够？
她想学的也不少哇，还有哥哥姐姐、鹿家人、乔大哥他们……因为梦渺当年太过惨烈，有许多传承都没留下，值得老祖宗留恋人世的事情，还有很多。
灰衣身影略诧异，“怎么说？”
鹿珠眼巴巴看着灰衣身影，“天道宗被屠宗，真机传承断了。”
“天道宗的传承选拔出来，也需要不少时候，还得老祖宗们帮忙选出合适修炼真机阁功法的生灵才是。”
趁对方沉吟的功夫，鹿珠赶紧从灵府中，将虚怀留下的无字天书取出来。
虚怀只让她帮忙寻找传承，闲下来以后，她才发现，她咋知道该怎么找啊？
天书除了封皮一个字都没有，难道要她摆个摊儿，学着算命先生一个个碰？
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当成骗子打，这么大海捞针，会不会等到她飞升，都还没办法找到传承？
她一直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，她在云真界的时间不会太久了，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安排好。
若找不到传承，那她欠虚怀的因果可就还不清了。
老祖宗觉醒的时机太棒啦！
灰衣身影看到这无字天书，不由得愣住，这是……
“《星辰真机录》竟还在？这玩意儿不是只会让人发疯吗？”灰衣身影开口，层层叠叠的声音少了小半，但嫌弃的意味很明显。
“当初你们不是说这古怪仙宝已经献祭了？！”
“老骗子！你们献祭自家弟子身上去了？怪不得虚怀会屠宗！”
“死了死了还不忘祸害后代，你们真行！”
伴随着窃窃私语一样的呓语，对方面皮古怪地颤抖了下，一只眼露出怅然神色，一只眼则像是抽抽一样，眼珠子直接转到另外一边，显然是嫌弃。
看起来……鹿珠幸亏自己没让本体出来，不然鲛崽又要被吓哭了。
灰衣身影轻咳了下，另一小半声音也开口了，“要是不说献祭，你们能相信我们，一起跟血凛拼命？”
“行了，事已至此，我们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入轮回了，正事要紧。”
“还是先看看虚怀留下的遗言，他将星辰残片留在了无字天书中。”
鹿珠心下一惊，难道是虚怀被天道血阵带走之前，那道射入自己体内的七彩光芒？
对方无声无息将遗言藏入她灵府，她竟丝毫没有察觉，幸亏虚怀没有恶意，不然她死多少次都不够的。
从觉醒宝相后，就略有点飘的崽，迅速冷静下来，一双大眼睛平静看向被灰衣身影引出的星光。
虚怀身影氤氲不清，显然天道不允许他留下残魂，这是他仓促之间留下的影像。
“遥拜先祖，不肖子孙虚怀敬上，星辰真机录启示，云真界危机仍在，妙法卜算绝非虚言。”
“拜请先祖助鹿珠一臂之力，救云真于水火，留梦渺于人间。”
赵泽岩和鹿珠浑身一震。
火魔都已经死了，老祖宗也醒了，危机竟然还没结束？
灰衣身影倒是不意外，“我们遥感危机仍存，只可惜无法再引动星辰，还以为可能是我们的缘故，才欲入轮回，如今看来……”
他看向鹿珠，“危险怕是在你身边啊。”
重重叠叠的声音，落在鹿珠识海之中，引得她识海微微波澜。
她知道，一定是云炩。
想灭掉云炩，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，只要她死就行了。
但鹿珠不想死，留下老祖宗，掌门师兄定也不能亏待她，再加上云炩给她的虚空兽……她钱都没花呢！！！
她努力攥紧小手，“老祖宗们有没有什么办法，能让在万恶之源之中沉睡的灵光唤醒？”
灰衣身影也没想送鹿珠去死，为此界消亡的天才已经够多了，万不必再多一桩遗憾。
他沉吟片刻，这次只有一个声音迟疑道：“若我没记错，估计之中曾记载，其他界有天道陨落，便是因这桎梏万恶之源的灵光为贪欲蛊惑，彻底与万恶之源融合为一体，泯灭了天道。”
十万年为一荒年，他们所看的古籍，那至少都得是百余荒年之前留下的记载。
古文字并没有那么好理解，庆幸的是他们体内魂魄多，总有人悟到一些。
“如此深推，这灵光和万恶之源本就为一体，一阴一阳，方能平衡，如今一部分沉睡，另一部分，也该是他才对。”
鹿珠呆住，那就是说，云炩也是云煞？
她不太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，但她也明白过来。
云炩脾气并不好，喜怒转换非常之快，甚至很容易流露出杀意。
可从祂出现开始，祂一个人都没杀过，只吓唬人，是不是代表祂还受到云煞影响？
雀跃的小气泡从她心底慢慢升起，酸酸的，有点痒，二狗还能影响云炩，是不是他一直都在看着她？
鹿珠心底的忐忑都不自觉减少了些，眼神慢慢坚定……钱一定还能回来！
她相信自家金疙瘩的实力！
灰衣身影又一次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——
“这样说，融合这一丝灵光，才能成为真正堪比天道的万恶之源？”
“是也，若灵光灭，万恶之源亦会灭，定是天道留下的制衡，如此才合理。”
“那想要遏制万恶之源彻底清醒，可否灭掉恶欲这一部分？”
……
上千个老祖宗，在宝相之中喃喃着议论了好半天，依然没有定论。
他只得跟鹿珠建议，“秃驴的事儿，还是得去找秃驴，咱们这些长头发的，着实没他们会玩儿。”
赵泽岩：“……”老祖们，在小崽子门前，你们就不能多装一会儿吗？
鹿珠识海内，一直好奇盯着外头的轮回窟窟笑，“早年云岚和真机都没少被和尚坑了好东西去哩，我刚才还奇怪他们咋这么客气。”
“他们死了，和尚还活着，心里本就不平衡，没跑到和尚面前去骂就没白死一回哇，学会装逼了窟窟~”
鹿珠：“……”虽然但是，突然有点想掏瓜子了呢。
她赶紧拍拍脸颊，让自己清醒点，无论如何，还是二狗更重要。
“那我现在就去息梵寺。”
二狗不在，她都没心思跟小伙伴们一起清点收获了。
*
她将鹿晴和宝轩收入轮回秘境，直接通过传送阵到了息梵寺。
令她意外的是，空净和慧可都在传送殿内，闭目打坐。
守传送殿，还用得着两个元婴大圆满？
发现传送阵嗡动，感受到鹿珠的灵息，慧可睁开眼，冲鹿珠笑了。
“我们苦等小友多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