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光亮起的那个瞬间,迟逢春身形一僵,习习凉风不断拂过他玉白的面庞,吹得他心也凉了半截。
“好凉快的风啊,今晚月亮倒是不错。”迟逢春弯唇浅笑,回头对巫青禾说道。
月下公子,陌上美玉,月光洒在他隽清秾艳的五官上,倒是格外赏心悦目。
巫青禾无动于衷,她黑沉沉的视线落在了迟逢春已经踏出一半在外面的身体,第一次语气里带着不确定:“你这是在赏月?”
是那种身体已经在外面一半,脚已经踩在窗沿上的赏月?
迟逢春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,他看着这么晚还没有睡的巫青禾,还反过来询问她:“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?”
是啊,她是没睡,不然怎么会看到现在这一幕。
敢情这几天他老实了不少,是为了现在给她拉坨大的!
这里可是整整有二十三层!
“给我下来。”巫青禾的声音不大。
迟逢春纯良的笑容一僵,最后还是老老实实从窗户上跳下来,漂亮的眉眼恹恹耷拉着,似乎已经预知到自己的未来了。
“说吧,你在干什么?”
迟逢春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,连厕所也不去的巫青禾,知道今日自己如果没有将事情说清楚,这事肯定过不去的。
说还是不说?
顶着女人明锐的视线,迟逢春左顾右盼,纠结了许久,最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了。
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巫青禾看着面色心虚的男人,心里已经有种诡异的平静。
该怎么说呢?果然如此。
迟逢春看了一眼巫青禾的脸色,女人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他顿了一秒又继续说了下去:“我承认我半夜偷吃抹茶冰淇淋不对,可、可是它真的很好吃啊。”
迟逢春嘴角边还有未擦拭干净的绿色,翠绿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,宛如雪堆里的松枝,配合着他睁大的眉眼,倒是有几分罕见的稚气。
看样子是前不久刚吃的。
巫青禾却缓慢地摇了摇头:“不是这件。”
关于迟逢春半夜起来偷吃抹茶冰淇淋这件事,巫青禾早在他入住的头几天就知道了。
毕竟,他真的很爱抹茶味。
而巫青禾也不是傻子,冰箱里少了什么她还是清楚的。
巫青禾看着试图装傻而蒙混过关的迟逢春,语气又微微重了几分:“你想出去?”
这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的语气。
巫青禾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,大半夜的他出去干什么?而且是以这种异于常人的方式,虽然说他本来就不是人。
可是这厮不老实,他没有打算说实话。
看着左顾右盼、迟迟不回答她问题的迟逢春,巫青禾的狐儿眼缓缓眯了起来。
你们有养过宠物吗?宠物做错了事会是什么反应呢?
心虚?有。
装傻充愣?有。
故作镇定?有。
这些迟逢春都有,而且他一定在憋个大的。
可归根到底,他不是她的宠物,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呢?凭着自己的室友身份?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。
算了,巫青禾眉眼闪过一丝困倦。
这事既然问不出来,她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。
就在她起身离开去上厕所时,迟逢春突然开口了。
他慢慢朝着沙发的位置靠近,在巫青禾的面前蹲下来,他头微抬起,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抬眼看向上面的巫青禾。
那是一种绝对下位者的姿态,从来只有脆弱的、没有主动权的那一方才肯俯首如此。
巫青禾能清晰看到鸦青羽睫下漆墨的眼瞳,镶嵌在白到几乎快要化掉的雪白骨皮上,宛如苍茫雪色里的寂寥一点,凄凄幽黑不见光。
他现在的模样绝对算不得正常,甚至看起来有些吓人。
阴影下,他半明半暗的诡艳神态宛如雪地里刚诞生的懵懂精怪,亦如白纸里专挑人心脏吃食的魑魅。
安静的狭窄的密闭的空间里,迟逢春凝视着女人漆黑的狐狸眼轻轻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
这一句道歉显然比上一句要真切很多,发白的指尖死死按在冰凉的地面。
“只是,我突然发现……”
“我还是有些生气的。”
他直直看着她,眼都不眨,直白平静说道。
“不,是很生气。”
第22章 你家才全都是黑炭啊
这一句没头没尾,巫青禾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。
从这个角度低眸看下去,她能轻易看到他漆幽黑眸里不断翻滚的情绪,看似风平浪静的渊水底下早已暗流涌动。
挺立秀气的眉骨绷直,脱离了平时的跳脱气质,由最原始的骨肉搭建的皮相越发绝艳惊心。
安静至极的空气里,甚至都只能听到他们之间交融的呼吸声。
巫青禾微微低下腰来,失去黑粗镜框遮掩的狐狸眼一如既往的明锐漂亮,黑白分明的眼睛静如止水。
黑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下来,遮掩去薄削的椎骨,最后轻轻垂在了她白皙的脸侧,一并遮去秀丽的侧脸。
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的原因,背光的女人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感。
她轻声问道:“所以?”
【所以,你接下来要做什么?】
巫青禾没有问他为什么,因为她一直都清楚迟逢春对自己抱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感情。
掩藏在平时的鸡飞狗跳里,平摊在每一个细节里,不知不觉,润物细无声,那是一种特殊的入侵。
入侵她的眼,入侵她的鼻喉,入侵她的胃,到最后占据她所有的心神。
今晚眼下的这一幕已经能很好证明问题了,当她打开灯的那一刻,当她问他的那一刻。
蝴蝶坠入柔软细密的大网,溅起丝线上面的点点水珠。
可能被占有的人都还没有察觉,占有的人已经心满意足地开始圈地自娱了。
可被占有的人被外面的花花绿绿给吸引住,占有的人开始急了。
他试图将圈画大点,将外面的花花绿绿给一并包揽进来。
可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小心眼。
他容忍不了自己的圈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东西,就连不能呼吸的东西都不可以存在,更不用说是来跟他抢人的。
所以,他很生气。
他要悄悄地去解决那个不知所谓的生物,却没有想到被正主抓个正着。
“对不起。”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道歉了,“我知道我不该生气的,可是……”
他的血液,他的心脏,他的大脑无时无刻都在沸腾,怒喊着让他去驱逐那个生物,将他赶出自己的领地。
白晃晃的灯光垂下,两人的影子也不知不觉中交融。
“所以,你打算去找卡兰希尔?”巫青禾直接戳破了他的小心思。
迟逢春吞吐的话截然而止,他仰望着眼前熟悉的人,眨了眨眼,整个人静了下来。
他没有否认,也没有承认,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。
无声的几秒,巫青禾直直看着他,他眼里没有心虚与闪躲,只有直白的情绪在波动。
【对,我就是要去找他,而且要狠狠揍他一顿,让他再也不敢觊觎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】
该怎么说呢?
沙发上的女人发出一声轻嗤,她被气笑了。
毫不意外,这才是他。
之前的那些不在意都是他装的,其实他本人在意的不得了,甚至还要半夜偷摸去打人。
明明看穿了迟逢春这些危险的想法,巫青禾却意外地松了一口气。
知道生气总比无动于衷好,不然她之前推测的一切都得重新推翻,对于巫青禾来说,那样才是真正的危险。
见巫青禾笑了,迟逢春眼里爆发出绚丽的光,他兴奋掏出磨得锃亮的菜刀,喜洋洋地对沙发上的女人说道:“我也知道青禾你很烦恼,所以我来帮你解决问题,是那个黑炭对吧。”
黑炭代指卡兰希尔,如果暗精灵一族知道迟逢春这么形容他们,他们恐怕要颁布三界暗杀令。
没有任何东西遮掩的狐狸眼又一次缓缓睁大,震惊的视线落在反光锋利的刀片上,她又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一眼讨好憨笑的迟逢春。
【不是,哥们,你来真的啊?】
反应过来的巫青禾直接给了他一个暴扣,之前诡谲幽暗的气氛全部都被打散。
被揍过后的迟逢春终于老老实实地将危险刀具交给巫青禾,他站了起来,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极了刚刚在凶婆婆受气的软弱儿媳妇。
巫青禾将那把菜刀丢到了厨房后,她看着还站在客厅没有动的迟逢春,思考了几秒后沉吟:“你之后不能去找卡兰希尔。”
迟逢春不吭声,飞快地瞥了她一眼。
巫青禾跟他待了这么久,好歹知道了他什么尿性。
“黑炭也不行。”
迟逢春可怜的表情立马变了,他睁大眼睛看向穿睡衣的女人,凤眼里明晃晃充满了为什么与不甘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