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吸干了她的血,好似一记重拳般打上她面门,邱绿忙道,“没有啊!衣衣,真的没有!我是心甘情愿的!再说了,你不是也对他人受苦会觉得难过吗?不然,你当初怎么会救人呢?”她一直以为明玉川是因吃醋才会如此,才导致现下口齿越发不灵力,“衣衣,真的是我愿意的!”
“但我不愿意。”明玉川站起身,他一把扯开床幔,站在邱绿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她。
邱绿望见他面上的泪,她呆坐在床上,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直到明玉川的手放到她的脸上。
邱绿少见他如此沉默,好似怒火藏在海底之下,海面平缓,内里却藏着极深的怒火。
“我特别,特别不愿意。”
“但……”邱绿张了下唇,“但你一开始,不是应了我,让我可以做这些吗?衣衣,很快了——”
她看到明玉川对她浅浅摇头。
他的指尖捧着她的脸,寸寸往下,摸她的脖子,肩膀,手腕,又抬起眼来看着她。
少年凤目猩红含泪,却面无表情。
“你可以做这些,若我能,若你想,我愿意让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——”
“那……那不就……”邱绿不知何缘故,他这样看着她,她开口说话的第一瞬间,竟然是哽咽塞在喉咙里,哽着她说不出话。
“我会这样想,是因为我爱你,你知道吗?”他垂下眼,揽住她的手腕,觉她手腕,他轻轻一攥就能轻巧攥住,他浅弯了下眉眼,“你该享福,该享乐,既早知你会如此,我是不会要你做的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都可以,你想当街纵马,想烧咸阳城,你想怎么样我都会容你去做,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,我盼你高兴,你当街纵马时我会给你牵绳,想烧城池时我会给你递火,我想看你笑,不论你是做了什么都好,”他的泪滴到她的手背上,“我唯一想的就是我想看你好。”
“邱绿,”
他的泪像是烫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邱绿抬起眼与他对上视线。
“你别对我失望,”他捧着她细瘦的手,碰到他的脸上,“我是因怜惜你,才对其他人有怜,若你有半分不好,我为何还要怜惜其他人呢?”
邱绿垂下眼。
她许久都没说话。
今夜,她与明玉川同床共枕。
明玉川只是紧紧抱着她,邱绿少见的失了眠,她勾着他的手指,两人额头碰着额头,说了近一夜的无聊话。
“衣衣,”邱绿的脚叠在他的小腿上,被他搂抱在怀里,“你知不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?”
“生日?”
“就是生辰。”
“知道。”
“知道?”邱绿抬起头,“我没和你说过。”
“我一开始就知道,七月十三。”
邱绿顿了顿,原身与她,生日也在同一日。
如今想来,好似同一个人一般,只是活在了两个不同的时代罢了。
“我也知道你生日在什么时候,”邱绿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,“在十一月二十七。”
她来了兴致,“衣衣从前过生日,都是吃什么?”
“许久没过过了,”他搂抱着她,垂头玩着邱绿的墨发,“母妃从前替我做长寿面,今年我也给你做。”
邱绿笑起来,“你给我做?”
他从没做过饭。
哪怕是之前在山洞里颠沛流离,饭菜也都是寻奴与孟娘揽下。
“你做过饭菜吗?”
少女的墨发被他编成鞭子,又被他指尖松开。
“从未,”他眼眶还有些泛红,“但我想试着给你做,大抵不会太难吃吧,我会提前学学的。”
“那我在一边看着。”邱绿笑了声,抱着他,抱的越发紧了。
“衣衣。”
“嗯?”
“你有没有怨过我太自不量力,在身上揽太多活儿了?”她问了,又觉得没什么必要,将脸埋在明玉川脖颈间,“我总想尽我所能让这世间更好一些,我无权势时,我会明哲保身,做些力所能及的,如今,我也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。”
“好衣衣,”她声音泛着困倦,“不过,我更不想你难过,很不想,真难办啊……”
她话音越来越小。
直到埋在他脖颈之间睡了过去。
明玉川的手搂抱着她,脸贴在她发顶,将她整个人都圈拢在怀中。
“邱绿,好绿仙,”他疼惜的贴蹭着她的发丝,“我会替你做的。”
你想做什么,我替你做。
你想要什么,我会替你拿到。
将你想要的,尽数送到你的手里。
第92章
第二日,邱绿少见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。
时日已进秋,外间天色蒙蒙亮,似有秋老虎作祟,殿中缸内架着冰块,寒冷丝丝间,邱绿有些恍惚。
床边已经没了人。
孟娘似是听到动静,她进来,便见邱绿坐在床幔里的身影。
“绿姬,”孟娘行礼,方拉开床幔,“您醒了,下来洗脸用饭吧。”
“好,”邱绿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顿顿的,连孟娘给她拉开的床幔,她都慢了许久才回过神来,抬头看向她,“衣衣去哪了?”
孟娘听邱绿唤明玉川的乳名,便忍不住露出笑脸,“今日殿下去城中施粥了。”
那之前,这都是邱绿在做的事情。
今日明玉川却包揽了。
“哦。”邱绿揉了下额头,刚穿上绣鞋下床,往前走了一步,膝盖就发软,头沉重重的往前摔了下去。
“哎?!绿姬!”
*
阴文的令牌传到明玉川手上时,施粥摊子前满是流民百姓。
此令牌明玉川在之前求见天子时分出去两个,一个给花家,另一个便给了阴文,此令牌意味他能帮助他们做一件事。
没想到此刻便用了。
“盛京一带逐渐时疫难控,虽是打死了许多犯病的奴隶,却依旧愈发厉害,”太守府的官员躬身道,“帝姬身侧有一男子貌似也患了时疫,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信儿听闻我们这处时疫有所收敛,便求助到了此处。”
“好。”
明玉川低下头,用布帕擦了下沾了粥汤的指尖,四下满是排着队领粥汤的流民百姓,因日前需要百姓给自己取名的缘故,如今各个胸口都戴了个木牌子,明玉川将手上的汤勺递给身边的官员,要那官员给过来的瘦弱小女奴多盛一些蛋花,刚解下系着衣摆的系带绕出去,远远,便见熟悉的身影朝着他大步跑过来。
离得逐渐近了。
明玉川望见孟娘惊慌失措的脸,他僵停在原地,脸色在日头底下变得越发苍白,一声不吭朝着孟娘跑来的方向便跑了出去。
*
她许久不知生病的滋味,都有些忘了。
如今恍恍惚惚,哪怕闭着眼,也觉得好像身子沉在水面里,跟着浮浮沉沉,回不过神来。
期间几次要醒,都是撑着身子想要与身边人说句话,睁开眼,却没望见身边有人在。
寝殿内只有她一个人在。
她撑了一段时间,又越发困倦,躺回去睡下了,满脑子都是,想要给明玉川带句话才行。
她恐怕是患了时疫,因着前几次,她与新买来的那对姐妹相处时忘了要戴面纱。
该隔开些才是。
若知道她患了时疫,她忧心明玉川会做了傻事。
她知晓他其实对这一切都无甚兴趣,恐怕会因她得了时疫,因此怨恨上其他患上时疫的病患,或是,因此一蹶不振。
她也想多陪陪他,她比谁都清楚明玉川的心,顽强之下是极端的脆弱,她若出事,她担忧明玉川出事。
当她感觉到那双冰凉的手碰上她额头时,邱绿恍恍惚惚,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。
她睁开眼,隔着寝殿内的光影,望见明玉川的面容,朝他笑了下。
她睡许久。
天都黑了。
明玉川穿着白日时施粥的那身衣裳,他坐在地上,浑身都是虚脱的。
过来的时候,心里支着力气,身子才没倒下来。
自从过来,亲眼见她躺在床榻内,他摔坐在地上,浑身都是软的,也根本没再想起来过。
他最害怕的事,到底是发生了。
便是如此耳提面命,要她离民巷远一些,他自会去民巷,兜兜转转,她竟还是病了。
为何?
为何他毫发无损,她却病了。
怎会如此呢?
因城中那些流民百姓?
因殿中那两个奴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