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云施礼，“阿弥陀佛，贫僧强留在此时间不多，敢问金施主，混沌白莲可还在你手中？”

　　又是为白莲而来，金凌扬唇一笑，“混沌白莲已经被我毁了，你来晚了。”

　　闻言，虚云并未表现出惊讶，而是似乎早就猜到一般叹了口气，“贫僧终究是来晚了，那贫僧再问金施主，可知无垢施主下落？”

　　金凌双眼一眯，戒备道：“你找他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阿弥陀佛，此乃巫离施主最后交代贫僧所做之事，贫僧既已答应便必须做到，更可况，贫僧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灵界毁之一旦。”

　　虚云提到巫离，金凌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，感觉她刚刚摆脱的那些枷锁又要朝她套过来，这种感觉非常不爽。

　　“现在这些又跟巫离有什么关系，她早都被打入了阿鼻地狱！”

　　虚云依旧平静的注视着金凌，说话速度稍稍加快道：“巫离施主早已知晓她的结局，只是因为看不透你的结局，所以才留下贫僧来以防万一。”

　　“什么意思，你把话给我说清楚！”金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。

　　虚云合掌，又拘一礼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。

　　事情要从她破开黄泉界时开始，那件事之后没多久，虚云的师父便坐化了，坐化之前预感到一件事关修真界存亡的大事，可是还没来得及说清楚就入了轮回。

　　故而虚云只得找上牧庸，求见武神塔中的巫离，意图从巫离那里弄清楚这件大事究竟是什么内容。

　　那个时候，也就是金凌混入天书院的队伍，在武神祭同天书院弟子一起跟精武宗弟子比斗时。

　　虚云在见到巫离的时候，巫离也早已经知道他会来。

　　因为金凌的命轨没有按照预定的轨迹进行下去，所以巫离必须去做出修正。一个人的命轨若是被神力所改变，就会让她的结局变得模糊不清。更何况金凌的主命轨本就神秘莫测，任凭巫离怎么推断，也看不到结局。

　　巫离因为她犯下的错，导致整个灵界和魔界都在逐渐走向灭亡，而她必须将一切都还原成本来的样子，金凌这个未知数就成了她最大的阻碍。

　　所以她在看到虚云的时候，就将虚云当成了最后的底牌。

　　巫离动用她的能力，让虚云避开了天台会和黄泉界的阴谋，还包括炼魔大狱之劫。那个时候，天南星提出要大家帮江九华护法，并没有请牧庸，请的是虚云，结果最后去的是牧庸。

　　而巫离之所以舍弃牧庸，是因为牧庸太有主见和个性，不会完全遵从她的指引。

　　修佛之人仁慈，对宿命论也更为赞同，巫离也帮虚云堪破了最后的心障，嘱咐他闭死关以避开后来所有的混乱。

　　不过巫离并没有告诉虚云在他闭死关之后会飞升，天劫的降临也是虚云没有想到的。

　　“巫离施主不知你最后会如何选择，但是她为你安排的是一条救世之路，此一役过后，你便会功德无量，直抵仙庭。并且到达仙界之后也是一路坦途，最终你会代替巫离施主的存在，成为掌管诸界自然法则的神女。”

　　“呵，呵呵，”金凌笑得嘲讽，“她倒是把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啊，神女？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。”

　　虚云皱眉，看出金凌的抗拒和不屑，劝道：“阿弥陀佛，巫离施主一心为苍生，固然操纵你的命运对你有所不公，但是许你神女之位，也算是诚心弥补，金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啊。”

　　“放屁！”金凌怒喝，“放出狄亚罗的是她，她犯下的错，却要利用我来弥补，甚至间接害死了我祖父一家和整个东书世家弟子，还有我爹我娘，这些是一个神位能弥补的吗？”

　　虚云看着金凌，不解道：“金施主到了如今的境界，怎还看不清生死之事？万灵存在之根本是真灵，真灵不灭，活一生也只不过是梦一场，金施主的家人不是已经入了轮回了吗？”

　　金凌眼神一冷，直言道：“这一世的温情不是下一世的人能给我的，所以我不接受！”

　　虚云叹息，他此刻才发现金凌是这世上最绝情却也最有情之人，她的行为准则永远都在两个极端，永远也不会向中央妥协。

　　金凌继续道：“在你看来巫离是为了苍生为了我，但是在我看来，她不过是想让我把白莲子带回神界保存，为了她能从阿鼻地狱解脱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，等我代替她的位置成为神女的时候，她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，就可以从阿鼻地狱中解脱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虚云没说话，便是默认。

　　“呵，”金凌冷笑，“她算盘打得真响，利用起我来没完没了。”

　　金凌深吸一口气，眼神无比坚定认真，看着虚云一字一顿道：“我金凌永不成神！她永生永世都要给我待在阿鼻地狱里赎罪！！”

　　“阿弥陀佛，金施主……”

　　“够了，混沌白莲已毁，少说这些没用的！告诉我她让你找无垢究竟想干什么。”金凌冷声打断道。

　　虚云无法反驳金凌所说的任何，以至于心中对巫离的印象有所动摇，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来，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。就算是救人的良药，有时候用错了地方用错了对象，也会变成催命的毒药。

　　而他要做的是站在中间，不去做任何评判，将答应巫离的事情做完。

　　虚空对虚云的排斥力越来越大，他的身体虚晃得好像水中的倒影。

　　“阿弥陀佛，巫离施主曾想到过白莲可能会被你毁掉，所以无垢施主是最后能救世的人。魔界和灵界原本就应该达到平衡状态是都有各自的生存空间，可以彼此争斗，却不能彼此消亡。如今这种地步已经足够，所以必须将灭世死气清除，将混沌黑莲和狄亚罗消灭。”

第1105章 殇（2）

　　“澄净之体？她打的是澄净之体的主意！黑莲和白莲本就是从那一泓清泉之中诞生分裂，黑白莲子可以彼此消灭，但澄清之体却可以包容所有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金凌目光一厉，“巫离难道是要你劝说无垢将所有的灭世死气纳入体内，然后……巫离她好狠的心啊！！”

　　金凌简直不敢想象，巫离她明明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仙之姿，怎会有比狄亚罗还要狠毒的心肠，或许真的是天道无情，维护天道的神人更是无情。

　　金凌在此刻甚至暗自庆幸，庆幸无垢和自己交换了命运，忘记一切入了轮回，否则此刻他一定会被巫离伤得连最后一点坚强都不剩。

　　曾经深爱的女人，为了天下苍生，要你去死，你去吗？

　　如果是无垢的话，一定会成全巫离最后的心愿，将灭世死气纳入自己身体，然后带着灭世死气永远消失在这世上。

　　“贫僧已经渡过天劫，按说灵界之中要找一个人十分容易，哪怕是转世之人，可是贫僧仍旧找不到无垢施主的踪迹，这十分奇怪，故而只能请金施主告知。”虚云诚心请教。

　　“你当然找不到他了！”金凌冷哼道：“虚云佛尊，你好好看看我。”

　　说完，金凌周身气势一荡，澄净之体的气息萦绕在身体周围，那柔润如水的光泽柔和了金凌的棱角，却无法柔和她冷冽的目光。

　　虚云倒抽一口凉气，“阿弥陀佛，金施主难道和无垢施主互换了部分真灵？”

　　金凌的命轨神秘莫测，巫离的洞明术都看不透，更别说虚云的区区仙家手段，有金凌一半真灵的无垢，除了金凌以外，谁也别想找到他。

　　“无垢已经入了轮回，也失去了澄净之体，而这世上唯一的澄净之体就是我，你们休想我牺牲自己去拯救苍生，苍生要死，关我屁事！”

　　虚云的心一沉，巫离的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，金凌宁肯毁掉白莲子，拒绝神女之位，也不愿意走她安排的路，此刻又怎会牺牲自己去救世？

　　虚云心中悲痛，难道这灵界终究要覆灭，被魔界整个吞噬吗？

　　金凌看着虚云的表情，心里只有无尽的嘲讽，“你们这些人永远都是一样，口口声声说着为天下苍生，最后做的都是牺牲别人的事情，虚伪！”

　　说完，金凌催动‘奇门地遁术’消失在虚云眼前，她不想再跟虚云说那些废话，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。

　　虚云阻拦不了金凌，他脑海中此刻全都是金凌最后那句话。

　　他站在虚空之中，感受着璇霄丹阙，瑶草奇花的仙界召唤，再看远方死气翻滚，一片狼藉的下界。

　　虚云心中悲凉，有些自嘲。

　　这灵界生灵涂炭，朝不保夕，他竟在这种时候飞升仙界，怕是到了仙界见到其他佛陀，都会笑他弃苍生于不顾，从头到尾龟缩不出，最后只顾自己成佛成圣。

　　他本着济世之心，从剃度之日起便小心翼翼的守住一颗慈悲心肠，奉佛旨，信佛言，尊佛令，行佛礼。

　　但是到了今天，他忽然觉得这颗佛心就要失了。

　　耳中忽然响起那年徒弟问他的话语。

　　“师父，什么是我不入地狱，谁入地狱？”

　　“地狱最苦，无人愿入，可我不去地狱帮助众生，谁去帮助众生？愈是苦难的地方，愈要到这个地方去普渡，这便是佛祖宏愿。”

　　“那师父的宏愿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众生度尽，方证菩提。”

　　虚云喃喃自语，那时他发下的宏愿，过了这么多年，竟也有些忘记了。

　　“师父？”

　　一声轻唤，虚云转身，如海佛君站在远处，满眼疑惑的看着他。

　　虚云缓缓看过去，便是当年小小的如海举着佛经，眉头打结，像此刻这般一脸疑惑的向他询问。

　　犹记得当年的如海连案台都够不到，每日打坐几乎都在吹着泡泡睡觉，被他发现还要梗着脖子说他在梦中与周公论佛，头头是道的样子，叫虚云如今想来都觉好笑。

　　沧海桑田，时移世易，如海也已经长得这般高了。

　　“如海，你还记得为师的宏愿吗？”虚云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缅怀的笑容。

　　如海怔愣了下，仔细想了片刻才道：“众生渡尽，方证菩提。”

　　“还没忘，便好。”虚云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悲凉。

　　如海上前一步，看着虚云越发虚晃的身体，“师父，您这是天劫过了，要飞升了吗？”

　　“如海，”虚云忽然叫了他的名字，如海一震，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　　“勿忘初心。”

　　话音一落，虚云消失在如海眼前，如海心中猛的一空，伸出手去抓虚云的影子，却只抓到一片虚无。

　　进一步是仙，退一步是灭。

　　走在前往下界的路上，虚云一颗佛心大定，忽的笑了起来。

　　他竟然也会干这等强求他人牺牲之事，当真是到了最后一步，险些误入歧途。

　　地狱最苦，无人愿入，我不入地狱，谁入地狱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金凌赶到天书界的时候，忽然看到下界方向亮起一抹刺目的金光，她顿在半空，向下界望去。

　　一尊巨大的金佛通体璀璨，如黄金浇铸而成，瞬间爆发万丈金芒，撕破虚空，用那圣洁的佛光驱赶一切黑暗。

　　“虚云？”金凌惊道，分明看到那金佛宝相庄严的脸和虚云一模一样。

　　金佛盘坐在虚空中，他每一个动作都沉重如山，让虚空抖动，金色的手掌于胸前合十。

　　霎那间，苍穹剧震，如海啸连天，璀璨的金光眨眼间淹没了整个下界。

　　金海翻腾，金凌不得不抬手遮眼，以躲避那神圣的金光，虚云这是要干什么？

　　金光在逐渐减弱，金凌放下手再看过去时，发现灭世死气正和那金光搅在一起，灭世死气拼命搏杀，而金光却一直在引导着灭世死气注入金佛身躯，金佛的下半身已经变得一片漆黑。

　　金凌瞳孔一缩，虚云这是疯了吗？成仙就在眼前，他竟然也能放弃。

　　虚云疯狂的吞噬灭世死气，任由其腐蚀他已经渡过天劫的真佛之身，他神情始终庄严肃穆，嘴角带着超脱的笑容。

　　真佛之身一点点腐坏，他坦然无畏，被腐蚀的佛身带着他最后的意志化作尘埃，流入星河，永世闪耀。

　　“南无阿弥陀佛。”

　　雄浑佛音再度响起，菩提之心震动四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