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凌脑子里‘嗡’的一声，她按着胀痛的额角道：“你知道他们是谁吗？”

　　商云醉老实摇头，“不知道，但是他们各个都是高手，和我不相上下。”

　　金凌转头看着商云醉，“原来你的修为相当于渡劫期。”

　　商云醉一愣，随即笑起来，“哈，你太奸诈了，一不小心就被你套出话来，快说，他们是谁？”

　　金凌看着易城琉璃岛方向，慢慢道：“他们是外界修为最高的五人，当今武圣牧庸，妖王祸斗，剑圣燕归尘，医圣天南星，还有一个江九华，阵道第一人。”

　　“啧啧啧，来头这么大，我这心里总算舒坦点了，输给他们正常正常，毕竟我和弥生分开之后，只能说是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，却不再拥有主宰的地位。”

　　“只不过，这么厉害的人物，到这里来是有多想不开啊？”商云醉疑惑道。

　　金凌目光幽深，“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，修真界面临覆灭，唯一能扭转乾坤的五个人居然会在这里。”

　　商云醉趁机凑上来，“既然你这么感兴趣，那要不要在魔潮过后上岛去探一探？”

　　“他们的死活跟我又没关系。”金凌冷淡道，虽然好奇，但是她还不至于不知死活去管渡劫期的事情，这明显是有阴谋，她何必再把自己套进去？

　　现在她想做的就两件事，一个是离开这里，一个是进入合体期。

　　商云醉幽幽叹气道：“那怎么办好呢？他们占了我地盘，我就没办法履行弥生对你的承诺，送你出去了。”

　　商云醉等着金凌上钩，但金凌根本不咬钩。

　　“你不用蛊惑我了，你和弥生都没有能力送里面的人出去对不对？那五个大能在这里少说也有五十年了，他们也没有能力出去。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一点，这个世界这么完整，生活在这里和生活在外面没什么不同，并且这里比起外面更加和平，唯一的限制就是没有办法登仙罢了。”

　　“既然如此，那你为何一定要出去？”商云醉问。

　　金凌被问得一愣，是啊，既然这里比外面更好，她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？

　　“或许……”金凌扫视四周的天地，轻声道：“或许是不喜欢这种被困在一处的感觉，想要更大的自由。”

　　“呵~”商云醉轻笑，声音中带着些许鄙夷，“你从外界进来这里，知道这个天地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，所以才会觉得这里是牢笼。可是你又怎么知道，你所在的修真界，是不是另外一个炼魔大狱？修真界之外是否有更为广阔的世界，而在那个更为广阔的外界，是否还存在更加广阔的地域？”

　　“你所追求的自由，是没有尽头的，自由应该在你心。”

　　金凌心头一震，抬眼看着商云醉那双笑眼，她从未想过，修真界之外还会有什么，仙界是在修真界头顶，还是外面。或者说修真界对于仙界，只不过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？

　　那仙界之于神界呢？神界之外呢？这样一步步登仙成神，渡劫飞升，尽头在哪里？

　　商云醉说得对，似乎真的没有尽头，那这样走下去的意义在哪里？只为看到更高更远更广阔的世界吗？

　　想到这里，金凌忽然觉得有点无趣，有点枯燥，如果修仙成神只是为了这个，那还真是不如喜怒哀乐一生，最起码这短暂的一生有诸般意义存在。

　　这一瞬间，金凌感觉到深深的迷茫。

　　一碗带着花香的酒被递到面前，商云醉柔声在金凌耳畔道：“活得越久，就越不容易快乐，那些将死之人想起的往往都是一生之中的遗憾和悔恨之事，以及失去的亲人和伙伴，所以……”

　　“修行苦长，及时行乐，不求明日辉煌，但求今日无悔。”

第1081章 直面本性

　　金凌正要去接那碗酒，魔域那边忽然传出震天的嘶吼声，大群的魔兽发了狂似得从森林里冲出来，天空之中顷刻间就被潮水般的魔夜叉所遮蔽。

　　魔潮开始了！

　　“这次魔潮可有趣了。”商云醉慢悠悠的说道，竟没有丝毫着急。

　　金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，一个她曾经没弄明白的问题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一定要把魔分开？人、妖、鬼既然都可以共存，为什么和魔就不可以？魔就一定要被铲除吗？”

　　商云醉把酒碗放在金凌手中，“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，在我看来，魔是不可以被铲除的，难道敌对就不是共存了吗？现在你眼前所看到的，它就是一种共存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金凌问。

　　“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，这是人类先贤的名言，这世上的任何存在，没有了天敌就等于走向灭亡，敌人，未尝不是我们前进路上的伙伴。”商云醉道。

　　金凌沉默了片刻，又道：“可是魔一向不被接受，魔修也是一样，任何和魔沾上的都是错。”

　　“那你认为魔错了吗？”

　　金凌摇头，“我不认为魔就一定是错的，站在魔的角度，人类于他们而言，同样是魔。”

　　商云醉眼里闪过一抹赞赏，“你真的已经很通透了，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牵绊着你，让你不能踏过这道障碍。”

　　金凌也在迷茫，商云醉唇抿一线，站起来看着下方已经开始的大战，想了想道：“你可知道这世界存在的基本准则？”

　　金凌抬头，“众生平等，强者为尊。”

　　“那你知道平等是什么吗？”

　　金凌嘴巴张开，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，转而说道：“不知道。”

　　“那我告诉你，天道之下，一切善与恶都是平等和相对的，人性本善也好，人性本恶也罢，善者走大道，恶者走险途。但你能说，善的人就一定能走到尽头，恶的人就一定走不到尽头？”

　　金凌心头一震，站起来朝山下望去，她来时的路……

　　“善与恶都是自己的选择，既然选择了，那么道路尽头有什么，去克服便是了，何必在乎他人所言，他人又不能替你走过去？你选的路你自己走，同样的一条路，同样的状况，换了我，会折返回去重走小路，而你选择了搭桥。”

　　“所以，人和人是不同的，万物的本性也是不同的，本性不同则选择的道路不同，则处世方法不同，这些都无关对错。你要摒除那些影响你判断的虚妄，放下对错之分，正视你所选择的道，正视你的本性。”

　　“就像这世间的法则，都是无善恶之分的，天降雨露，可以滋养万物，也可以变成洪涛毁灭一切。火可以驱退敌人，也可以灼烧自己。善恶只在一念之间，而这一念，就是你的本性，你可明白？”

　　嗡的一声，金凌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，她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状态。

　　商云醉说得对，她什么都明白，致使她不能前进这一步的，是不正视。

　　她一直在用理智主导自己的行动，真正的照见本性不是靠理智指导本心。

　　就像当年内门甄选，她的做法是不理智，可是那一刻，是她心底的声音，是她的本性在怒吼，在咆哮，让她做出了那么过激的事情。

　　这是她的选择她的本性，如果失败了，那是她的无能，但这无关对错。

　　与天道争取生机的过程中就是如此，准备得再怎么充分，设想的再怎么全面，可能到最后还是会出现一个措手不及的意外。

　　准备充分再去争取有什么用，天道面前，任何准备都是徒劳，越到后期越是如此。

　　她是应该洒脱一点，正视自己的一切，正面的，负面的，这些都是自己的，是自己本性所产生的。

　　金凌慢慢放开自己的丹田，任凭那些缠绕在白莲子上的，自己的情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。

　　上一世到这一世，她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在脑中回放，因为情感的回归，她能清楚的体会到那些时候自己的心情。

　　喜怒哀乐让她表情不断变幻，商云醉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下来，安静的看着山下的魔潮侵袭易城。

　　顺其自然，便是天道的规律。

　　金凌重新看过自己的两世人生，这一次她心里再无对错的评判，天道之下，众生平等，根本就无对错之分。

　　所有的对错之念都是自己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，现在她要选择的，是有违本心，和顺从本心的。

　　她迟迟不能踏出这一步，正是因为对错的枷锁，东书世家，傅清河、牧方正甚至凌杀的重伤，理智上她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，可是在情感的深处，她还是会自责。

　　会觉得自己错了，修魔错了，恶是错的，她错了！

　　她应该走上正道，被所谓的正邪对错所规范，一板一眼的行事，这样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。

　　是的，她在内心深处是这样想过的。

　　但是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，她是违心的，她若这么做了，可能她就像上山时走的那条大道一样，道路的尽头是断的，而她也找不到前进的方法，终此一生，就到那里了。

　　眼前景物一变，金凌看到了自己的真灵八卦，周围漂浮着各种蕴含着记忆和执念的光球，有些是属于她自己的，而有些却是她之前所吞噬的真灵的。

　　这些都是潜藏在她识海深处的虚妄之念，她只要稍稍一动，这些虚妄之念就会疯狂的冲向她的真灵八卦。

　　这样的情景金凌之前就碰到过，那时她奈何不了这些虚妄之念，她找不到消灭它们的方法。

　　它们一旦沉入她的真灵八卦，就会很难再分离出来，会让她在对待一些事情时被这些虚妄之念所影响，会将她的本性埋葬得越来越深。

　　可是现在，金凌已经能够正视自己的情感和本性，她不再惧怕这些虚妄之念，她找到了破妄的方法。

　　凡违我心者，皆不可存，凡顺我心者，若万人阻，则灭万人！

第1082章 灵融一体

　　这个念头一升起来，金凌的真灵八卦上光芒大胜，那些虚妄之念被强盛的光芒吞噬，一点点化为泡影，而那些不违背金凌本心的念头，则一点点融入她的真灵八卦之中。

　　她的三魂七魄，还有元神也在一点点融入真灵八卦，那些刻画在元神之中的道纹一个接着一个的散出来，分布在真灵八卦周围，散发着各自属性的光芒。

　　金凌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轻，心神好像脱离了沉重的躯壳，进入了一个十分玄妙的世界。

　　世界所有的构成在她眼中成了一条条彼此混合的光带，山川之中混杂着五行的颜色，其中土元力的颜色更深一些，而河流同样混杂着五行的颜色，水元力的蓝色更深。

　　这些光带在彼此碰撞和交织中发生变化，组成新的光带，一些或消散于空气中，一些或浅埋在其他的光带之中，一点点吸收其他元力，最终组成新的东西。

　　这就是法则最根本的构成吗？她是否也可以将这些光带拆解、合并？

　　金凌心念一动，所有的光带都朝她冲来，她惊讶的看着那些光带完全注入她的身体，有如一条五彩神龙，撞入真灵八卦之后悄无声息的消失，壮大真灵八卦上的黑白二气。

　　金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五行化为阴阳的过程，之前所看过各宗典籍精华在脑海中翻滚，阴阳分化五行之道，金凌在瞬间融会贯通。

　　外界功法和此地功法之间的壁垒，被她轻而易举的贯通。

　　此时的她，不光掌握了五行化阴阳，同样掌握了阴阳化五行，这一刻，她心里升起一种明悟，隐隐约约的体会到所谓创造之力的根本。

　　她再一次想起巫离的自然之道，挥手之间引动自然之力的那个能力，那便是一种将周围物质拆分之后重组的能力，这正需要充分掌握阴阳和五行之间的转化。

　　金凌细细体悟着这里面所蕴含的变化和技巧，而这种体悟也让她的身体发生着变化，若是无垢在此，会发现金凌此刻已经偏离了澄净之体的本质，走上了另外一条路。

　　一条以澄净之体为根基，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路。

　　当刺目的月光照在商云醉脸上时，他皱着眉头慢慢醒来，下面厮杀了一夜，声如惊雷，他竟也能安稳的熟睡过去。

　　他伸着懒腰睁开眼时，发现金凌已经不在旁边，月蚀只剩下最后一丝就会散尽了。

　　一转头，他看到金凌站在远处最高的一块石头上，整个人沐浴在清凉如水的银芒之下，夜风拂动她身后乌发，她仿佛要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，时而会消失在商云醉眼前。

　　商云醉揉揉眼睛，感觉此时的金凌跟昨日完全不同，她身上那种拘谨和防备不在，多了一种洒脱无畏的气质。

　　她一身合体期的修为丝毫不再隐藏，也不刻意外放，就那么顺其自然的展露出来，不会让人觉得压抑逼仄，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畅感。

　　商云醉垂眸，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里捏着空了的碗时，微微一笑，“如何啊？那酒不错吧。”

　　金凌回头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，她看了眼空碗，笑得恰到好处，“很好，真后悔整坛送给你。”

　　从前的金凌，是绝不会说‘后悔’二字的，因为她不会承认这种感情，也不容许自己做这种会后悔的事情。还有，她也绝不会去贪恋一坛酒。